小波折_狂笑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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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波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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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酒渍梅子做起来简单,将新鲜的青梅洗净,去头滤干,泡进酒里。它本是做梅子酒的附带产物,但对李慎这种上辈子跟酒有仇的可悲人士而言,泡好的梅子酒是拿来送人的,剩下的梅子才是他的菜。

  小时候他家住在雁湖旁,旁边的燕山上盛产青梅,每到果实成熟的季节,他母亲就会开缸酿梅子酒。酒是镇上余家的,上好的女儿红,余老汉五十来岁,每年都专门给他母亲留着几坛,也不收钱,等梅子酒做出来,给他送一坛就好。李慎小时候挺看不惯这老头,总觉得人对他母亲不怀好意,癞蛤【蟆想吃天鹅肉,因此防人跟防贼一样。到后来他母亲去世,余老头把酒铺买了,用所有积蓄给李慎买了一张去长安的空艇票,然后悄无声息的一个人离开了小镇,再也没出现过。

  余老汉送了十几年的酒,也不过是为了看心上那人浅浅一笑。这一份默默的守候,终究没来得及开花结果,便已凋落。

  李慎从碟子里捻起一枚梅子,放入口中咀嚼,味道是不错,但与记忆中母亲亲手做的还是有些差距。他收回跑远的思绪,将视线投向坐在对面的李铁衣,同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,比起总是有点神叨叨的黑帝斯,李铁衣就正常的多……至少人没有穿着睡衣到处晃的癖好。

  “王真不可能只靠自己领悟以刀入神,这一点我可以断言,肯定有人在背后指点他。”李铁衣毫不避忌的直言道,态度是异常坦诚,“站在他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,有什么目的,这才是我关心的问题。”

  李慎用了几秒钟来消化对方的话,正如其所说杨火星使得是枪,这一点李慎比谁都清楚。一个用枪的师傅教出一个以刀入神的徒弟,这的确有点讲不通,他之前并没往这上面细想过,但李铁衣的话一点没错,王真靠自己领悟以刀入神的可能性,几乎不存在。

  拿李慎自己作比方,他用的也是刀,无论是悟性还是战斗经验都绝对够了,但他也没能领悟以刀入神,差的就是那么一点契机。这东西真不是说悟就能悟的,像王真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基础,必然是有人手把手教着领着,才能学得会。

  所以说,这事是真蹊跷了。

  “…恕我问一句。”李慎皱着眉开口道,“您打算怎么做呢?”

  在李慎的注视之下,这位一生都被评价为‘庸碌无为’的辉光当主笑着摇摇头,用四个字回答了他的问题。

  “看看再说。”

  也许是为了应证他的话,一名身着管家服饰的老者敲门走进来,附在李铁衣耳旁轻声说话。在这个距离,李慎如果有心想听,那自然什么都听得见,对方也知道这点,没避忌他就是不怕他听。

  李铁衣面色微变。

  管家退下后,他抬头对李慎道:“王真在月河被人追杀,现在已经逃到了光明塔附近,他打了辆出租车,应该是想要回你在古柏路的宅子,但是根据我的消息,那个出租车司机有问题。”

  “他名叫薛浪,原名薛白狼,曾经是饿狼团的干部,你还记得吗?”

  李慎抬手搓了搓眉心,某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被这名字给唤醒过来。

  他叹口气。

  “这名字,我有点印象。”

  “我好像打断了他三条腿。”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王真坐在出租车上。

  车窗外就是鼎鼎大名的长安光明塔。十三层高的光明塔被一溜高楼包围在中央,灰蒙蒙的很不起眼。这塔的年纪跟这座城有一拼,纵然年复一年不停修缮,塔身上那股破败腐旧的味道依然是遮掩不住。许多慕名至此的游客,通常是兴冲冲的来,悻悻然的走,连进的懒得进去——因此也错过了塔内精美绝伦的符文雕绘,和全方陆独此一家的金刚玉大光明碑。

 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,讲的就是这样的道理。

  王真攥着手机思索要不要给副官打个电话,一方面他不知道那蒙面人是不是真的走了,另一方面他也不清楚打给副官对方又能做什么。李慎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,天知道人跑哪去了,少年无可奈何之余,也有点隐隐的不祥预感。

  他忍不住烦躁的揉了把脑门。

  “不要愁眉苦脸滴嘛,骚年。”司机在前面道,“我给你放首歌吧。”

  王真愣了一下,正想说不用,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从车厢内的音响里传了出来,惊得他浑身一颤。这还只是个开始,接下来一声比一声嚎的要命,嚎的他小心脏抽巴抽巴的疼……一首歌嚎完,他终于找到空当冲司机喊,“别放了!”

  司机哦一声,不太愉快的停止了音乐放送。

  “我说骚年,生活就像强哔。”司机操着奇怪的口音,一本正经的同王真讲,“你既然不能反抗,辣不如躺下来港受,也是很好滴嘛。”

  王真真想跟他说,您还是闭嘴吧。这年头司机都这么烦人滴吗?

  这么想着他冲窗外望了一眼,随即皱起眉,问司机:“诶,你是不是走错路了?我是去东城,你怎么上朱雀大道了?”

  司机很不耐烦道:“长安城我比你熟,你坐着就行了啦。”

  王真沉默片刻,冲着车窗外看了一会,确认是越走越偏了,他深吸口气,道:“停车。”

  司机果然没有停车,王真心中不妙的猜测成了真,他无声攥住身侧的龙雀双刃,抬起头,表情冷漠的望向正前方的后视镜。

  “小盆友,听话哟,不要乱动。”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发出桀桀的笑声,头也不回的冲王真竖起右手食指,左右摇了摇,“你要是不听话,蜀黍就要打你屁股啦。”

  王真被这神经病恶心的不轻,他不易察觉的左右移动着视线,寻找着脱身的机会。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,确认无误,对方很可能布下了天罗地网,就等着他往里跳……唯一值得高兴的是,对方目前看来并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。

  会是谁呢?辉光?血屠?还是庚军?

  李慎也正在问这个问题,对李铁衣。

  “正在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薛浪。”李铁衣的语气有点微妙,“他被你打成残废,饿狼团解散后,就离开长安,去了南海……在那里改行当海盗,还娶了个当地的混血女子。”

  李慎有点小沉默,庚军的崛起道路也尽是血腥,饿狼团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例。他那时几乎天天都在杀人,一天二十四小时没一分钟安生,有时候吃个饭都会被打断好几回……那一阵子他连喝水,嘴里都带着血腥味。

  打残薛浪,是因为他上门找茬,而且很嘴贱的调戏了李慎的脸。没打死他,是因为当时庚军与饿狼团的矛盾还没到死人的程度,两家只是在对立任务上正面干了一回,饿狼团吃了亏,薛浪上门也正是为此。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套路了,薛浪被打残,饿狼团不肯罢休展开报复,于是开始死人,再接下来庚军针对饿狼团接了几次对立任务,把对方杀到团灭,顺带接收了对方的遗产,把其变成自己崛起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……大抵都是这么个套路。

  李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,就是杀人的那把刀。

 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,如果庚衍不再需要他这把刀了,那他会是怎样个下场。他杀的人连自己都记不清,到底结了多少死仇还真是个未知数,如果有一天庚衍将他当成弃子丢出去,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扑上来吃他的肉剥他的皮。假设那一天真的到来,他这一把刀,恐怕要杀的长安城血流成河。

  讲真,他并不感到害怕。

  反而有些期待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白蓝色的出租车在朱雀大道上飞驰。

  王真沉默的坐在后排,视线穿过车窗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远处南城外的围墙。整个南城都被围墙围着,如果继续往这个方向走,前面就是进入南城必经的关卡。经过关卡时势必要停车接受检查,而那就是他脱身的最佳机会。

  他注视着司机露出座椅靠背的半只后脑,安静的调整着呼吸。

  眼见距离正前方的关卡越来越近,一直没再骚扰王真的司机突然开口问:“你现在是不是很兴奋?很激动?紧张的都说不出话来了?”

  王真闭目静心,当他在放屁。

  “我理解你的心情。”司机不依不饶道,“真的,特别理解,我猜你一定很害怕,也很想杀人,还有点埋怨没有来救你的李慎,对不对?”

  王真静静的睁开眼。

  “别怕别怕。”司机自顾兴高采烈的说着话,一脚踩下刹车,抬起手冲守在关卡前的警卫打招呼,“我……”

  刀光乍现。

  断面无比平整的车顶斜飞出去,旋转着哐一声砸上关卡前的铁护栏,王真翻滚落地,右脚在贴到地面的瞬间便已发力,整个人弓着身向前狂窜而出。警卫的呼喊被他抛在身后,他两手倒提着长短双刀,一跃翻过护栏,冲进了南城。

  前方是一片坦途。

  然后他毫无预兆的停下了脚步,低下头,看向自己的胸口。

  那里多了一只尖尖的东西,像锥子,猩红的液体从金属表面滑落,一滴一滴落到地上。王真漠然看着自己的鲜血,心情是异常的平静。

  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。

  “所以我就说了,不要怕,我会让你死的很快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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