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登台_狂笑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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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登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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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吃完饭,王真坚拒了对方去买衣服的建议,同副官告别,独自回到月河区自己的家。

  他的家在月河九筒街,是一间只有三十几平米的小屋子,里面用破木板和布帘隔出两个房间,小的是他的,大的是他父亲的。因为是靠里的夹间,所以没有窗户,一盏老吊灯横在隔板上方,同时照着两头。

  他站在门外就听见里头嘈杂的电视声,打开门,一股浓烈的酒臭便扑面而来。王真目不斜视的走进去,绕过满地的啤酒瓶和垃圾,从瘫躺在沙发上酣睡的父亲身旁经过,掀起布帘走进属于自己的那一边。

  这边倒是与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,空间虽然小,但一应事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,也打扫的十分干净。王真将外套脱下,挽起衣袖,拿着扫帚和撮箕走到外间,沉默的打扫卫生。这个时间他父亲本应在商行工作,但自从他母亲生病,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,原本在西郊的房子也卖掉了,一家人搬到这个破地方,一切都变的糟糕起来。

  你瞧,这就是生活,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,来打乱原本的预定安排。

  王真从外面捡了个破纸箱,把垃圾装进去,抱到楼下。环卫一旬才来一次,整条路上到处都是随意丢弃的垃圾,举目望去,脏兮兮的小孩在路边互相追打嬉戏,衣装暴露的女郎坐在阴影里吸烟,老人坐在垃圾堆中晒太阳,外表凶恶的男人们凑在一堆打牌赌博……这里同样是长安。

  他的师父杨火星想改变这座城,王真很尊敬对方的理想,但打心底里觉得那不可能。他抱着装满垃圾的纸箱在街上走着,身上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,他的洁癖在搬到九筒街后愈发严重,周围越脏,他就越想让自己变得干净,这或许已经是一种病态了。

  街尾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垃圾丢弃点,然而真正会专门跑到这里来丢垃圾的人屈指可数。王真将纸箱丢进去,拍拍手,然后慢吞吞回过头,与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人打了个照面。

  灰衣,蒙面,看着就够可疑的,还别提人跟了他一路……王真有些无奈,双手垂到身侧,随时准备拔出挂在腰侧的龙雀双刃。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加入庚军才对,李慎的保证效力太低,这还没到半天呢他就被人给堵了……感情用事果然要不得,想要依靠他人更是愚蠢的想法,然而现在后悔也是毫无意义。

  王真深吸一口气。

  他跳了起来,向右上方,一脚踏上骑楼的石砖墙壁,借势翻上二楼外沿,身体呈四十五度角在楼面上飞奔。视线中看不见蒙面人的身影,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就在身后,越来越近……他毫不犹豫向下斜冲,折身窜进骑楼的下廊,打牌的晒太阳的站街的,他从这些人身旁跑过,引来一串串惊呼和斥骂,听着身后并无异常的人声,王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,对方既然没有肆无忌惮的杀人,那就说明他活命的几率会稍微大上一点。

  并不长的九筒街转眼到了头,绿油油的月河静静在视线中流淌,来得早的夜市摊贩已经在河边摆开摊子,待到入夜,也有不少饕客会专程从城内赶来,逛一逛这别有一番滋味的月河夜市。

  王真脚步不停,一头撞进正对街口的馄饨摊,在老板的怒斥声中顺手捞起一张条凳,往前一掷,然后整个人跟着跳下了月儿河。茶红色的条凳在水面一沉一浮,王真将其作为落脚点,再一跳就过了河。

  他继续往前跑。

  杨火星常说,做事要一心一意,心里想着一个念头,就不要再去管其他。王真认为这话很有道理,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,就好比现在,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回头望一眼,看看那蒙面人还在不在,看看对方究竟在哪。

 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眼。

  于是他回过头。

  ——蒙面人不见了。

  王真停下脚步,警惕的环视四周,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强烈不安。他伸手摸到衣兜里的手机,凭着记忆按下一串数字,然后慢慢将手机收进袖子里,举到耳边。

  他拨的自然是李慎的号码。

  “大唐通讯集团友情提示,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……”

  独自站在街头,王真小朋友木然放下手机,骂出了人生头一句脏话——

  “我哔。”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告别黑帝斯,李慎穿着半湿不干的衬衫,离开血屠会馆。

  走之前他本想与宝宝打声招呼,但很不巧遇到了血屠七十三,后者拎着刀要过来与他拼命,李慎懒得与其纠缠,干脆走人。

  他走出和平路,拐进旁边紧挨着的辉光路。说来也好笑,血屠和辉光两个死对头,会馆偏偏建在一起,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,想想都够糟心的。

  踏上纯白色的山海石台阶,李慎站在辉光宏伟大气的正门前,同正从门里走出来的李慕白打了个对脸。

  李慕白今天穿得很朴素,一身灰西装围一条格子围巾,神色冷淡的冲李慎点点头,开口问他来干嘛。

  李慎说我来找你爸。

  “哦,他在晓雨楼。”李慕白伸手往后面指了指,“进门左转那条路,走到底,门口有牌子,你自己去吧。”说完话,他将双手揣进裤兜,绕过李慎便走了。

  这种完全不把李慎当外人的态度,弄得李慎这个外人很有点懵逼。李慎站原地愣了好一会,才按照对方指的路往里走,一路上遇见辉光的人,对方要么冲他点点头,要么就干脆视而不见,这种古怪的态度弄得他心里毛毛的。

  说实话,庚军和辉光的关系很一般,这些年扩张期间,两家大大小小的摩擦也不少。只不过彼此都有所克制,没有把问题闹大,脸面上还过得去而已。

  李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晓雨楼。

  他看着门口立着的牌子,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,然后问题是他难道就这么上去?万一李铁衣正在楼上欺负小姑娘,他上去撞见了岂不是很尴尬?好吧,这个假设不成立,但怎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……李慎有点小后悔,早知他就不该听李慕白的,在门口找个人给通报领路才是正理。

  他正搁这犹豫着呢,楼上窗户里冒出个人,叫了声他的名字。

  李慎闻声抬头,就见李铁衣站在窗口,冲他招招手。

  “门没锁,上来吧。”李铁衣很随意的道。

  李慎被这随意自然的态度给打败了,上了楼,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被李铁衣喊过去,让他帮忙把用木头搭起来的架子扶住。李铁衣拿着铁钉和锤子,把木架四个角都固定住,再翻个个,把另一头也钉上。李慎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扫视屋内摆设,发现到处都摆着木匠工具和已经做成的成品,木桌子木椅子木摆件等等,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只等真比例的木雕山羊,雕工不怎么样,看着挺丑的。

  李铁衣今年七十三,他十七岁接任辉光当主,至今已有五十余年。外人对他的评价,无非‘庸碌’二字。好不容易把整个木架都固定住,李铁衣解开防灰用的披子,擦着手领李慎去了隔壁房间。

  “你来得正好,今天别院那边送来几斤刚挖的春笋,嫩得很,我记得你爱吃这个。”李铁衣招呼李慎坐下,摇铃吩咐下人烧水泡茶,又拿出一小坛酒渍梅子,盛了一小碟出来,放到李慎面前。

  李慎看着那碟梅子,心情很有点小复杂。

  “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?夜里没睡好?”李铁衣在桌子对面坐下,语气颇为关切,“我这有个安神的食疗方子,挺管用的,等下给你抄一份带回去吧。”

  李慎昨天通宵打牌,搞得本来就有一点的黑眼圈更加严重,被李铁衣这么一讲,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心情。

  “哦对了。”李铁衣终于把话扯到正题上,“你来找我,是有什么事?”

  李慎正准备答话,就见人又摆摆手,很自然的道:“算了,先吃饭,吃完饭再讲,走,我们吃饭去。”

  李慎:“……”

  人家态度这么亲切,李慎又是有求于人,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。下楼到餐厅,桌上摆着三荤两素,还有一碗清笋汤。李慎喜欢吃笋是真,他不清楚李铁衣是怎么知道的,还有那酒渍梅子,那玩意他来长安后就没吃过,按理来说也不可能有人知道……真的挺奇怪。

  所幸吃饭的时候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,李慎生害怕对方给他夹菜盛饭什么的,那他可真招架不住想跑了。吃完饭,两人终于坐下来谈正事,李慎刚提了个王真的名字,李铁衣就摆摆手表示清楚了。

  “这个王真的底细我还没查清楚,暂时不会做什么……他是以刀入神,可他师父杨火星使得是枪,那又是谁教他用刀的呢?”

  李铁衣端着茶杯,言语间颇有深意。

  “小慎,不是我危言耸听,这个事情,很有些蹊跷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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