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_凌晨暮色by初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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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  第10章

  靳重山脸上总是没有太多表情。

 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永远是从容、淡漠。

  不见焦急、愤怒之类激烈的情绪,即便是笑,也只是淡淡地挂在唇角。

  但斯野发现自己能够察觉到靳重山的愉悦。

  对,只是愉悦。

  开心、快乐这样的词将情绪拉得太涨,像是要满溢出来。

  而靳重山其人,如一片黑色的深潭,只会容纳,并不会满溢。

  靳重山愉悦的时候,眼里的灰色会变得很淡。

  不是色泽本身变化,而是光落在里面。

  像是展翅的鹰从雪山上疾驰而来,强壮的羽翼投下雪和苍穹的天光。

  比如现在。

  摩托车队已经离去。

  斯野瞪着靳重山,“靳哥,你怎么不纠正我?”

  “我纠正了很多回。”

  “那是之前!”斯野那糟糕的记忆这会儿又没问题了,“我跟你学,但姿势不标准,那时你纠正过我。但后来……”

  后来我不敢看你,胡乱跟着对面的姑娘转起来,你就没纠正我了!

  靳重山眉宇间的愉悦似乎更浓,轻佻与逗弄蓄在唇角,恰如其分。

  “嗯?后来?”

  斯野耳根烧起来,顾左右而言他,“我是你的客人,现在我被阿西木笑了。”

  “他赞美你有天赋。”

  “……那还是笑了。”

  一辆摩托车突突从村里驶来,靳重山看一眼,抓住斯野的手臂,将他拉到路边。

  两人站在树荫下,斯野摸摸被碰的地方,抬眼皮偷瞄靳重山。

  靳重山正在光明正大地看他。

  “……”

  “男女姿势虽然不同,但没有优劣之差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谁的女姿跳得好,即便他是男人,也会获得赞美。”

  斯野“哦”了声。

  靳重山低笑,“鹰舞男姿展示力量,你身高……”

  斯野立马抢声,“我有一米八!”

  “嗯,一米八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你身高不低,但骨架偏小,平时不怎么锻炼,很难跳出力量感。”

  斯野叹气。这倒是。

  靳重山半眯起眼,“但你跳女姿很合适。轻盈、灵活。”

  斯野打岔,“但我有一米八!”

  哪个塔吉克姑娘长到了一米八?

  靳重山补充完:“……高挑。”

  斯野愣了下,别过脸,“谢,谢谢夸奖。”

  靳重山走进一个院子,一位大叔用塔吉克语招呼他。

  斯野跟在后面,一边蹲在地上逗小羊,一边听他们说话。

  尽管什么也听不懂。

  他喜欢听靳重山说塔吉克语。

  虽然都是听不懂的语言,但靳重山说塔吉克语时比说维语时温柔。

  听说在天山南北,维语都有很大的差别,北疆更官方一些,南疆听起来像是唱一首欢快的歌。

  他想,靳重山说的塔吉克语是一首温柔的、低沉的情歌。

  认真听的话,甚至能听出一丝的悲伤。

  靳重山和大叔说完,招呼斯野跟上。

  两人绕过院子,斯野看见路边停着一辆SUV。

  靳重山拉开驾驶座的车门,“上车。”

  “摩托呢?”

  “还想提一回亲?”

  ……倒也不是。

  在高原上飚摩托虽然很酷,但长时间吹风还是顶不住。

  坐车里就不用戴帽子了,斯野将吐玛克拿在手里仔细研究。

  吐玛克是塔吉克男人的传统帽子,里面是不掺假的羊羔绒,非常保暖。

  他翻来翻去,意外发现帽子里面绣着名字:靳重山。

  “古丽巴依做的。”靳重山说:“但我没戴几回。”

  斯野觉得这帽子更珍贵了,下意识抱在怀里,拍了两拍。

  靳重山目不斜视,“你当它是羊吗?”

  小动作被发现,斯野眨眨眼,“你们的帽子都是自己做吗?”

  “嗯,全手工。”

  斯野心想厉害。

  那远处的涛声仿佛又近了一点。

  “看见那座山了吗?”靳重山突然问。

  斯野闻言抬头,“哪里?”

  帕米尔高原上几乎看不见绿色的山,近处的是褐色,天边的是白色。

  放眼四周,褐色连绵不绝。

  “啊!盘龙古道!”

  斯野看见了,就在车行的这条路上,笔直开到底,一条曲折的公路蜿蜒而上,就像卧在褐色山峦上的巨龙。

  斯野在成都长大,小时候跟着斯宇去川西、川北,也不是没有体会过蜀道难的感觉。

  但弯成这样的公路,印象中着实没有见过。

  靳重山在路边停下。

  斯野不解地扭头看他,“靳哥,我们不一鼓作气冲上去?”

  “这路能冲?”

  “……不能。”

  靳重山推开车门,指指右边一块巨大的牌子,“去拍个照。”

  斯野这才注意到牌子,定睛一看,写着:今日走过了人生所有的弯路,从此人生尽是坦途。

  斯野不肯下车,“我不去。”

  靳重山在车外看他,“嗯?”

  “那一看就是打卡到此一游的地方!”

  有点傻。

  靳重山的声音和干燥的风一同卷进来,带着灼热和粗糙的气息,“来都来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你们塔吉克族也信这四个字?

  斯野不情不愿下车,走了半截路,草草拍一张就想回车上。

  靳重山却扯扯他的后领,指着牌子下,“去合个影。”

  那就真成到此一游了!

  靳重山拿过他的手机,又说:“去吧。给你这身留个影。”斯野这才想起,自己还穿着塔吉克绣花白衬衣。

  他走到牌子下,想了想,张开双手,仰望天空。

  回到车上,靳重山说:“拍了几张,你自己选。”

  此时已是漫长白天的尽头,车沿着急弯上行,像坐过山车一样。

  旅客们多是从塔县直接赶到盘龙古道。

  看过之后还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,因此上午中午人多。

  到了太阳快落山时,古道上几乎没有游客了。

  车到山顶,斯野跟着靳重山走到一块高耸的石头上。

  俯瞰整条古道,不禁深深舒了口气。

  刚才在山下,他还对那块牌子不屑一顾。

  来到山上,看着这无穷尽的弯路,心里突然豁然开朗。

  险峻的山峦又怎样?

  数不清的弯路又怎样?

  路不是开出来了吗?

  他不是都走过来了吗?

  红日在西边缓缓下沉,雪山又被染成金色。

  斯野在石块上坐下,吹着风,许久没有言语。

  出来旅行这件事,只有医生和斯宇知道,他也一直没有发过朋友圈。

  但此刻,他有种强烈的冲动,想将那张他本以为很俗的到此一游照发上去。

  那大约是一个宣告。

  他会走出来。

  他正在走出来。

  图片已经上传,但文字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。

  斯野盯着手机发呆。

  靳重山低头看了看,“你可以把牌子上的字抄上去,很多游客都这么干。”

  斯野抬头,望着靳重山笑,“我可是有品位的人。”

  靳重山说:“那就什么都不写,顶多定个位,装酷。”

  “就像你一样吗?”话一出口,斯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。

  靳重山从头到尾就没装过。

  和话多话少没关系,人家是真酷。

  两人一坐一站,这个高度差倒是很适合揉揉脑袋。

  靳重山就像是惩罚他那句“装酷”,手指插入他的金发,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。

  “揉乱了揉乱了!”斯野笑着哀嚎,“靳哥,你有事没事折腾我头发干嘛!”

  靳重山收回手,“发吧,随心。”

  这么一闹,斯野发朋友圈的冲动被打了个岔。

  他站起来,手机揣回去,“嗯,我酝酿一下,晚点再发。”

  回到村里,天快黑了,家家户户升起炊烟。

  斯野白天吃了不少羊肉,这会儿只想吃点青菜。

  靳重山把车停回原位,领着斯野走进那院子里的一间房。

  灯打开,房间不大,但塔吉克民居该有的都有。

  石炕上铺着暗红色的绣花毯子,绣花被褥整齐叠起来放在石炕角落。

  中间放着一张桌子,铜盘和铜壶虽然空着,但很干净,看得出刚擦洗过。

  桌子边有一个炉子,上面悬着原始的抽烟管。

  夜里点上炭火的话,废气会被抽出去,以免中毒。

  石炕对面放着棕色矮柜,上面是老式电视。

  房间还有一个门,打开原来是卫生间。

  “我们今晚住这里?”斯野兴致勃勃地参观。

  塔县到底是县城,酒店里虽有民族风情浓郁的装饰,但远不如村里牧民家原汁原味。

  “嗯。”靳重山从外面接来一锅水,放在炉子上烧。

  斯野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,想帮忙,靳重山却让他去卫生间洗个澡。

  斯野白天跟着摩托进村时,已经做好了不能洗澡的准备。

  没想到石头房子从外面看虽然原始,但卫生间装着烧电和烧太阳能的热水器,水也足够,洗澡没问题。

  洗完出来,斯野嗅到一股家乡的香味。

  冒菜?

  靳重山正在炉子上煮冒菜!

  斯野震惊,“靳哥,你哪来的底料?”

  靳重山将速冻丸子倒进去,漫不经心道:“淘宝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靳重山挑眉,“你以为这儿与世隔绝?”

  矮柜有一个抽屉没合上。

  斯野一看,好家伙,里面不仅有成都冒菜底料,还有重庆火锅,贵州酸汤鱼!

  他靳哥的酷哥形象有了一丝丝裂痕。

  然后忽然反应过来,这儿也是靳重山的住处?

  冒菜一部分煮好了,靳重山挑出一碗。

  斯野吃了多天新疆菜,特别怀念家乡的味道,连忙端起。

  碗里有一种当地青菜,他在喀什吃过,受不了那味儿。

  但烫成冒菜,辣味一遮盖,马上就能接受了。

  除此之外,还有肉肠、土豆、西红柿、粉条等。

  自然不如成都街头丰盛,但已经足够抚慰他的胃。

  狼吞虎咽之后,斯野问起这间屋子和那些底料。

  靳重山淡然解释。

  瓦恰乡算是他的家乡,白天那位大叔是他亲戚,他回来就住在这,吃腻了馕和羊肉,就煮点别的换口味。

  这是一户传统的塔吉克家庭,斯野又想起靳重山的汉族血统,越发好奇,话在嘴边转了几个来回,还是吞了下去。

  吃完晚餐,靳重山被大叔叫走,不知忙什么去了。

  斯野犯困,又不知道那些被褥该怎么弄。

  最重要的是,屋里只有一个石炕。他不可避免地要和靳重山同床了。

  等靳重山回来的时间里,斯野又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看了会儿,最终没有加上文字,就按靳重山说的,定位,发送。

  发完他就没再看,嫌烫手似的将手机丢在石炕上。

  这是那件事后他第一次发朋友圈,必然会收到大量评论。

  靳重山回来了,见斯野坐在石炕上打瞌睡。

  “怎么不睡?”

  斯野抬头,眼神有点迷糊,“靳哥,你回来了……”

  靳重山开始铺床。

  白色的厚褥子在最下,上面罩一层绣花褥垫。

  再是枕头,绣花被子。

  两套被褥各在石炕的一头。

  没有同床,隔着千山万水。

  夜里,靳重山被沉重的呼吸声吵醒,转身,看见斯野被子边有手机的光。

  他在黑暗中看了会儿,光没有熄灭,呼吸声更急。

  微弱的光线下,被子裹着的身体在轻轻颤抖。

  他皱了皱眉,唤道:“斯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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