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生皆苦_狂笑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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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生皆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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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头顶灯光白得有点发冷,护士给了王真一件病号服,长安城的春天还是很冷,身上的病号服也很薄,他沉默坐着,嘴唇冻得泛了白。

  清晰的脚步声从前方响起,王真抬起头,看着正向他走过来的李慎。他看着对方略显疲惫的面孔,目光无意识越过对方向其身后望去,一时间有些恍惚,好像看见了黑色与红色的巨大漩涡,白骨沉浮,化作根根锁链,缠绕在对方的脖颈,身体,四肢……

  他微微摇头,合上眼又睁开,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,神志有些不清醒了。

  李慎走到他面前,转身在旁边的椅子坐下,靠到墙壁上,轻轻吐了口气。

  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

  王真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他话,下意识答道:“都行,我无所谓。”

  李慎扭过头看他一眼,没说话,又把视线移开。

  “走吧。”他说着话站起身,王真正要跟着起身,就见人脚下微微一顿,冲刚从电梯口走出的老人迎上去。

  “于老!”

  老人穿着件白色的医生袍,见了李慎也很惊讶。他名叫于峰,曾经是享誉东荒的名医,被庚军使尽各种手段挖回自家。在李慎离开长安前,不论大病小病有伤没伤都是老人一手负责,多亏了其的高超医术和精心调理,李慎才能一直活蹦乱跳的奔波在战斗第一线。

  “回来了?来来来,我看看……”

  老人说着话就去拿李慎的手腕,被后者笑着避开。李慎抬手摸了摸鼻子,笑道:“于老,我没事,陪人来的,您老别忙乎了……您刚才是下去吃饭了?”

  他有意岔开话题,老人却并不接招,只笑眯眯的看着他,平伸出右手。

  李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下去。

  王真在后面沉默的看着,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李慎的背影似乎沉了一沉,仿佛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,又在那只略显削瘦的肩膀上,重重落下。

  迎着老人似乎洞悉一切的平静目光,李慎抬起右手,放到对方平摊的手中。

  合上眼静静把了半分钟,老人微微蹙起眉,对李慎道:“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
  李慎点点头,冲王真交代了句,便跟着老人一起回到对方专用的办公室。这里实际上也是老人的诊疗室,空间不小,除了办公桌和书架,还摆满了各式医疗器械和用品。

  老人走到办公桌后,让李慎在桌前的椅子坐下。他并没急于开口,双手交握支在桌上,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。

  李慎将双手搭在椅扶上,沉默的等待。

  他知道对方会说什么。

  “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老人抬起头问,“到现在已经持续多久了?是…两年前?”

  “嗯,到虹岛后发现的,一开始比较严重,意识清醒,但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,差不多有半年吧。”李慎平静的叙述道,“请的大夫都没有办法,后来是强行用虹玉髓洗脉,我才恢复行动的能力……”

  “荒唐。”老人打断他,罕见的露出怒容,训斥道,“虹玉髓在洗脉的同时也会变成异种能量的养料,你这样根本是饮鸩止渴,只会令情况更加恶化。”

  李慎咧开嘴,笑的万般无奈。

  “总比躺一辈子来得强,只要平时注意一点,我再活个十年八年应该没问题。”

  老人沉默的看着他,似乎是看穿了那张伪装出的笑脸,看见了那下面深不见底的绝望。

  “这样下去,要不了两年,你就是个废人了。”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晚饭吃的是火锅。

  东阳集的姗姗楼,百年老字号,腊味火锅是长安一绝。李慎和王真两个人,吃了一只腊鸭两只腊兔,吃得舌头发麻,辣出一身热汗。李慎灌了一瓶冰啤酒,然后就靠在椅子上躺尸,直到结账时才被王真摇醒,眯缝着眼睛付了钱,跌跌撞撞的在王真的搀扶下打了辆计程车回家。

  他这丢人的酒量也是让王真大开眼界,所幸酒品还行,不疯不闹,乖乖挺尸。王真连搀带扶的拖着人进了家门,一路送回到卧室,见人衣服鞋不脱就往床上倒,只得上手帮忙。等他把李慎的衣服裤子鞋脱了,还拿热毛巾给人擦了脸和脚,再把被子盖上,才恍然奇怪起自己怎么做得这么顺手……

  王真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门房,一屁股坐到床上,仰面倒下,感觉是异常的疲惫,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一样,动也不想动。

  他这一天,又被绑又被杀,折腾来折腾去,一条小命是保住了,一颗心却久久无法平静。往日听旁人口中的精彩,真个发生在自己身上,那感觉不算太好……自身的弱小和无力一览无遗,在死亡到来面前也只能瞪大了眼,像个傻逼。

  他伸手捂住眼,露出自嘲的笑容。

  ……不甘心啊。

  迷迷糊糊也不知躺了多久,王真挣扎着坐起来,该死的洁癖在对他发出强烈警告,要求他尽快把自己弄干净。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院子,去取白天晾起的衣服,却在绕过廊角后,看见了站在院中空地上练拳的李慎。

  他揉了揉眼睛,确定自己没看错,那的确是刚才还醉得像滩烂泥的李慎。

  清冷的月光从天盖上泼洒而下,照出一地霜白。李慎只穿一条单裤,赤脚站在青石堆砌的空地上,安静的打着一套慢拳。沉肩,坠肘,含胸,拔背……他的身体像块磁石般将王真的目光牢牢吸住,一刻也无法离开。

  当李慎的右脚跺下,王真本能的往后缩起身体,而他意识到预料中的冲击并未到来时,已经是数秒之后的事情。

  四周静悄悄的,连风似乎都消失了。

  李慎专注而沉默的打着拳,行云流水,气势如虎,身体的每一分都充斥着浑不可挡的力量感,不断有晶亮的汗水从他额角,脊背,胸膛,手臂向外挥落,然而与这一切全然违和的,难以言喻的安静笼罩了他所处的那一片空间。

  在旁观的王真眼中,一切好像是一场幻觉,不真实到了极致。

  夜色愈深。

  反反复复将一套拳打了数遍,李慎终于停下来,抹了把脸上汗珠,抬脚往回走。他沿着廊道走进后院,站在屋外的水池边,将海棠浇花的水桶接满,拎起来往头上倒。冰凉的清水罩头泼下,令脑子清醒不少。

  王真默默跟过来,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。

  李慎扭过头,被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垂在脸前,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可怕。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王真,半晌,抬起手招了招。

  “半夜了,还不睡?”

  “嗯,睡不着。”王真低声道,“你刚才打的是什么拳?”

  “轻拳啊,杨火星没教过你?……哦对,你还用不着学它。”李慎拍一拍额头,给王真解释道,“这就是佣兵王李三多发明的那个居家锻炼法,我们都叫它轻拳。仙路以下,练重不练轻,说的就是这个。”

  王真点点头,李慎一说居家锻炼法,他就知道了。佣兵王的事迹早被编撰出无数个版本,其中有真实记载的并不多,居家锻炼法就是其一。佣兵王亲笔所书的小册子就保存在公会总部的展览馆,上面不仅有居家锻炼法的修炼法门,还有他创造出这一门技艺的由来。

  佣兵王在自述中写道:他三十岁时,练一套拳,就毁一座山。四十岁,想要练拳得把方圆五里内清空。到了五十岁,一间几百方的大院子差不多就够。而到六十岁,他在自家卧室里练拳,也不会吵醒在边上睡觉的妻子了。他把这些年居家锻炼的心得体会整理了一下,就有了这套居家锻炼法。

  “明天让阿宝把东厢给你整理出来,做练功房。”李慎道,“等你控制不住把房子毁了,我就教你这一套轻拳。行了,不早了,你去睡吧。”

  王真依言点头,转身走了几步,又忍不住回过头。在他的视线中,李慎双手撑着水池壁,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,月光打在对方隐隐露出的侧脸上,像是照着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。

  相处越多,王真就越搞不懂李慎这个人。

  王真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,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,了解得越多,就越难抽身。他立在廊柱后,逼迫自己收回望向李慎的目光,正欲离开,却不经意瞧见了站在远处阴影里的另一道身影。

  朴素的衣裙也掩不住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,不施粉黛的面容依旧美如天仙,将王真平生所见过的女人放到她面前,都毫无疑问是萤火与月争辉,不足一提。

  是海棠,夫人。

  她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,身形与面容都笼罩在阴影里,无法看清究竟是何表情。在王真的视线中,她走出阴影,一步一步走到李慎身后,大约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,停下脚站定。

 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,李慎缓缓放开撑在水池边的手臂,转过身来。

  清冷如寂的月光静静落在二人身上,照亮了他们各自的面容。

  没有丝毫温情,两人的表情竟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与冷漠。

  李慎忽然微微一笑,低声道。

  “高兴吗?我死了,你就自由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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