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子封河_狂笑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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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子封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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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从上方俯窥,长安城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。东南西北四条大道贯穿四大主城区,在这盒子里又划出许许多多的小盒子。在这当中东城却是个例外,它是个圆。

  整个东城是一圈绕一圈,最外围是东阳集,往内是皇家大歌剧院和一溜的酒店群,再往内,则是名扬天下的长安酒栈。作为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,长安酒栈区的历史比这座城还要更为悠久。

  到如今,这些酒栈依然保留了旧时风貌,亭台楼阁,翩翩水榭,占据了偌大一片地盘,为这长安城别添一处旖旎风景。白日里,游客至此,可以赏景饮酒听曲看舞,可这里真正的风景,却要到夜里才能一窥究竟。

  李慎开车穿过东阳集,将车停进酒栈区外的专用停车场,徒步走进被高檐竹栅围住的入口。碧翠的竹林遮蔽了视线,隐隐从远处传来丝竹雅乐之声,叫人忍不住想要加快脚步,前去一窥究竟。穿过竹林,入目是小桥流水,亭台楼阁,美人起舞,宛如天宫。

  这一里一外便就是两个世界了。

  脚下踏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,李慎在风格各异但都美轮美奂的大小楼阁中穿行,没有哪一家楼馆会在自家门口立桩拉客,平白降低了格调。只是当客人偶然一抬头,总会在楼上露出的窗台或围栏旁,捕捉到一两条一闪即逝的倩影。

  这手段到了李慎这,却行不通。

  他在古意盎然的青石路上走着,路两旁的阁楼上,不时有脑袋好奇的探出来,向外张望。有偶然瞧见了他的,那眼睛顿时就不会转了,傻傻的望着他打楼下走过,被人拽也不肯收回头去。

  一颗颗脑袋探出来。

  有人抚掌大笑,从楼上掷下白玉杯,李慎停步接住酒杯,循声望去。

  他看见一条红巾顺窗而落,嫩藕似的脚踝从阁楼的栏杆里探出来,轻轻磕在窗沿上,眉眼慵懒的半裸美人伏在一个结实强健的胸膛上,被人搂着半倾出窗台。搂着她那人有一张懒洋洋的英俊面孔,半倚在窗旁,冲李慎招了招手,用很是欠揍的腔调笑道。

  “美人儿,来,上来陪哥哥喝酒。”

  如果说有什么人是敢这么叫李慎而不必担心被糊到墙上的,楼上这位正是其中之一。

  因为他是封河,浪子封河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封河比李慎大两岁,今年三十整。

  二十岁的封河,哄女人靠一张嘴,哄的人心花怒放被卖了还倒找钱。三十岁的封河,已经不再靠嘴哄女人,任何女人,下至八岁萝莉上至八十岁老太太,只需要他笑着一眼望过去,就能勾的对方神不守舍,魂牵梦绕。

  李慎捏着酒杯被人引上二楼,进了包厢,就见封河怀里搂着一个,脚边趴着一个,床上还睡着一个,简直是糜烂的不堪入目。

  他侧过眼,看向放在桌上那支桂花,用明黄色的发带扎着,斜斜插在喝空的酒壶里。

  李慎皱一皱眉。

  “方才见你睡得正香,不忍打扰,就借过来用用。”封河拍了拍怀中美人裸背,让后者带着人都出去,抬眼打量李慎,“怎么,见到我不高兴?”

  李慎扬手将酒杯丢过去,被人笑着接了,他走过去在桌旁坐下,口中没好气道:“正经敲门不会,非得搞个花样,好玩吗?”

  封河一脚踩在椅上,闻言懒懒一笑。

  “要不是敲门没人应,我又何必翻墙?”他伸手将桂花自酒壶取出,指尖微微一转,那条发带便轻飘飘飞到空中,打着旋儿落回李慎面前。

  李慎拿起发带,随意三两下缠到脑后。

  “昨天是你们庚军庆典。”封河磕磕烟枪,往里头填上烟叶,眯眼点着火,语气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:“我没去,黄沙回来跟我讲了。你要是在庚军待着不痛快,哥这边随时给你敞着门……”

  李慎一愣。

  “我勒个去。”他醒过神来,嗤笑道:“现在大漠还没轮到你当家呢,就想着怎么挖人了?别逗了,爷可是庚军的元老级人物,转投去你大漠,那得有多掉份啊。”

  封河端着烟杆的手一顿,抬头拿眼皮夹李慎,严肃道:“没大没小了是吧?叫哥。”

  李慎呵呵。

  俩人是典型的不打不相识,后来经杨火星调解,结拜做了义兄弟。杨火星老大,封河老二,李慎最小,排在最后。三人结交于微末,各自有各自的际遇,李慎跟了庚衍,这些年随着庚军水涨船高,成了长安城响当当的人物。封河同样不弱,被大漠的老当家赏识,一路做到二把手,现任大漠当家黄沙更是明言过,等他退了,下一任当家就是封河。

  唯独大哥杨火星,怀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,在这长安城里跌跌撞撞,拼死拼活,支撑着一个看不出丝毫前途的火星团。

  在这长安城里,李慎能说说知心话的人,恐怕也就只有这两位相交于微末的义兄弟了。

  “庚衍那个人,我反正是看不透。”封河叼着烟枪,撑着头打量着窗外,语气是一贯懒洋洋的,“早当初就跟你说了,你不信,叫人糊弄的五迷三道,还天天跑回来跟我们讲他有多好多好,现在知道了吧……人是长安城百年出一回的枭雄,什么叫枭雄?无情者谓为枭雄,你跟人家讲情义,人家同你讲兔死狗烹,鸟尽弓藏……”

  “你这道理怎么一串一串的?”李慎打断他,很有点不耐烦,“有完没完了,你搁我这充什么大头蒜啊,还成语来成语去的。”

  封河叫他噎的一口烟卡在喉咙眼,险些呛着。正所谓好话不同赖货讲,对李慎这种听不进去好话的浑人,只要他脑子里那根弦还弯不过来,那旁人说多少话都是白搭。封河掂了掂烟枪,真想给人敲醒了,妈蛋这要不是他认下看着走到现在的兄弟,你看他说不多说半个字。

  简直心累,但封河还是没办法不说。

  “总之,你自个长点心。”他嫌弃道,末了语气又软下来,“要是受了委屈,记得来找哥。”

  可惜李慎不领情。

  “能让我受委屈,那换了你上也没啥用。”李慎用一副各种瞧不起的眼神瞅着封河,拍拍屁股站起身,“成了,你自己玩着吧,我走了。”

  封河目送他走到门口,左手蓦地一扬,只听夺地一声,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擦着李慎脸颊钉入门框,几丝断裂的黑发轻悠悠飘在半空,迟迟不肯落下。

  李慎盯着那柄小刀,半晌,缓缓扭头。

  “干嘛?”他平静的看向封河,问,“要我陪你练练手?”

  不待封河回答,李慎开始撸袖子,一边撸袖子一边往回走,飞起一脚踹碎了方才坐过的桌子。碎裂的桌板从窗口飞射而出,一个半裸着的人影倒翻着落下来,在下落时还不忘从屋檐上摘下那条吊挂着的红巾。

  李慎挑挑眉,一脚登上窗台,只听砰的一声巨响,人已炮弹般砸到街面上。深灰色的大衣衣摆缓缓落下,他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儿,明黄色的发带被震落,脑后黑发肆意张扬,说不出的生猛嚣张。

  封河站在他对面不足两米处,光着膀子,将顺手拽下来的红巾充作裤腰带,在腰上缠了一转,打个漂亮的死结。

  无数颗脑袋被响声惊动,从楼上探出来。

  “别说我欺负你。”李慎左手握住右拳,按压着骨节,咧嘴笑的恶意满满,“你枪呢?”

  封河拍拍胯【下,戏谑道:“这呢。”

  对这种贱人就不该废话,李慎抬脚往前走,第一步迈出,人还在两米外,第二步落地,那张英俊的欠揍脸已经到了拳头前。众人只见长街上一黑一红的两条影子猛一对撞,尚不及眨眼,一条红巾便上了天。封河一脚勾在料峭伸出的檐角上,双臂抱在胸前,头下脚上,晃晃悠悠,很是惬意的笑咧着嘴,冲站在地上的李慎吹了声口哨。

  李慎眨巴眨巴眼,厚底的军靴在青石板上重重一跺,石砖皲裂粉尘浪起,碎石子崩飞上了天,他人如狂龙席卷而起,深灰色的厚呢大衣张扬着跌落在地,轰隆一声巨响,那阁楼檐角不复,只剩下一截支零残破的断瓦,好不可怜。

  红巾的末摆在半空中摇荡,进势已竭的李慎露出八颗白惨惨的牙齿,一伸手拽住那红巾,将封河硬生生从天上拽下来,抖手便是一拳。险些被拽掉裤子的封河一手提着裤腰,一手拦在脸前,硬吃下这一拳,整个人倒飞出十数米,呈大字形嵌进一座阁楼的金字牌匾,将之拦腰砸成两段,木屑纷飞,石粉簌簌扑了一头一脸。

  他灰头土脸的从牌匾里爬出来,哪还看得出半点风流气象,抹一把脸上灰土,啐出一口血痰,伸手点了点李慎的脸。

  “光天化日的,扒人裤子,你能有点素质吗?”

  李慎点点头,表示知道:“嗯,下次注意。”

  话音未落,尘嚣又起。断裂的黑木牌匾从天而降,李慎不闪不避一胳膊肘砸上去,匾面寸寸碎裂,只听一声轻笑,封河打牌匾后头冒出来,游鱼般绕着李慎转一匝,转瞬蹬出六脚。

  一脚咽喉,一脚心窝,一脚胯【下,一脚膝弯,一脚屁股蛋儿,一脚后脑。李慎一下没落全挨个正着,在封河踢出最后一脚的时候,闪电般伸手又一次拽住人腰上那根红巾布,在后者莫可置信写满痛诉的目光中,往下狠狠一扯。

  长街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,夹杂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欢呼,害羞的姑娘们用手捂住眼,指缝大大岔开,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盯在那长街上公然露鸟的帅哥哥,在下三路来回那个飞快巡梭,脸红红耳赤赤,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啊。

  李慎松开五指,一截被扯断的红巾从他指缝间无声滑落,坠到地上。

  封河默默弯腰提裤子。

  气氛很有点小尴尬。

  红巾布叫李慎扯断,封河两手拎着裤腰,直起身来,抬头掠一眼楼上那乌压压的人头,咧咧嘴,笑的风轻那个云淡。

  他扬声问:“楼上哪位好心的姑娘,赏条腰带来?”

  红绿青橙,千条万条丝带漫天舞落,长街上下起五彩缤纷的雨,洋洋洒洒遮天蔽日。李慎举目望去,只见封河站在姹紫嫣红的丝带雨中,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,懒洋洋的笑着,伸出手去。

  他从万千条中抓出一条,月牙儿般,鹅黄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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