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李慎(上)_狂笑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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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李慎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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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蒙蒙亮,月河边正对着九筒街的路口,就摆出一张馄饨摊子。

  白净净的面粉堆在面案上,边上的水锅滚滚腾着热气,一整摞白瓷大海碗高高叠起,勾的人腹中馋虫鼓噪。只是当他们瞧见正端着铁盆搅合肉馅的黑脸老板,那满脸横肉凶眉煞目的造型,脚下便不由自主拐了个弯……这里的馄饨虽说味道一般,价钱却堪称长安城最公道,一碗只要九块,大唐币。

  老板是东荒人,来长安几十年,很有些故事。不过脾气太臭,见谁都像欠了他钱,因此住在附近的穷鬼们宁可去别家吃贵点的东西,也不愿大清早就来看他这张臭脸。

  可也有人开着上千万的豪车,穿越大半个长安城,专程来吃这一碗馄饨……譬如说李慎。

  “老板,来碗馄饨,不要葱。”

  李慎披着件深灰色的厚呢大衣,衬衫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左臂上那道蜈蚣似的弯疤,他眼圈微黑,精神头看上去不怎么好,话音也透着股倦味。摊上就那么孤伶伶几个客人,李慎走到角落靠着河堤的那张桌坐下,拢了拢领口,偏头看一旁绿油油的月河。

  还是那个老样子。

  这一条绿油油的月河,在长安城的西北角打了个勾,将河的这头和那头划成了两个世界。馄饨摊正对的九筒街是长安城最有名的贫民窟,三五层的骑楼,参差错落挤在一堆,这时间还没什么人出来活动,街道边堆着各式各样昨天夜里留下来的垃圾,还有大摇大摆四处钻动的野猫野狗野老鼠。

  李慎移开视线,望向与他来时相反的方向。只见一辆漆黑的七座商务车沿着河堤笔直驶来,车头一角嵌着一只被锁链缠住长刀,霸气张扬,正是庚军的团徽。

  四只轮子在馄饨摊前狠狠刹住,车门打开,当先走下来一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。之所以说是年轻人,是因为那脸庞稚嫩的厉害,瞧着恐怕连二十岁都不到。

 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大汉,身上不伦不类的套着件酒店里提供的白色浴袍,神色十分狼狈。他被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推下车,从两旁挟住手臂,押送着往李慎面前来。

  那白发的年轻人也走在一边。

  “效率不错啊。”李慎抬起头,对走到近前的白发年轻人笑着道。

  后者微一低头,有些腼腆的抿嘴笑笑。

  李慎挥挥手,让人都退开,他瞅了瞅被送到桌边只穿一件可怜巴巴浴衣的大汉,冲人点点头,虚压下手,道:“坐。”

  大汉犹豫着坐下,有些紧张的攥着拳头,偷偷打量李慎的脸。

  “罗坚强?”

  李慎低着头,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包金鹊翎,拆开封纸,在掌心上磕了磕,磕出一支给人递过去。后者受宠若惊的双手接了,见李慎取出打火机要给他递火,忙陪出一脸谄笑,支吾着自己来自己来,将打火机从李慎手中接了,给自己点上。

  李慎把人还回来的打火机随手掷到桌上,问:“认识我不?”

  罗坚强忙摘下烟,一张脸硬生生扭出了朵花,小鸡啄米似得点头:“认识,当然认识,这满长安城,谁能不认识慎爷您呢。”

  他说的倒不全是奉承话。长安城有名的人海了去,但大多数有的是‘名’,像李慎这样看见脸就能被认出来的名人,还真没几个。李慎有着东荒人标志性的黑发和黑眼,面孔却继承自有着精灵血统的母亲,精致,漂亮,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。年轻时,不乏有人拿这张脸跟他找事,说他是小白脸,卖屁股的货色。到如今敢说这种话的人都已经躺进坟墓里,名震长安的慎爷也不再是那个漂亮后生,他坐在这里,抬头挑一挑眉,那浑厚冷戾的煞气就扑面而来,令人望而噤声。

  罗坚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慎。这位传闻中的李疯狗今天打扮的很是朴素,穿一件立领白丝棉的衬衫,拢着件深灰色的厚呢大衣,衬衫衣摆规规整整的收在裤腰里,用一条打金丝的暗色扣带拴着。看起来颇为家居日常,瞧不出丝毫火药味,他把心微微揣回肚子里,拿起李慎给递的金鹊翎抽了一口。

  李慎一只手搁在桌上,手指点了点坚硬粗糙的桌面,开口道:“上月初,你去燕国蓟都,灭了户姓黄的人家。三十多口,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……”

  罗坚强怔怔的瞅着李慎,指间夹着的香烟悄无声息地滑落,打着旋儿坠到地上,砸出一溜火星。他光裸在清晨寒气里的小腿不由自主的抖起来,结实健硕的腿肚子打着颤,像一坨被放上案板的猪肉。

  李慎吸了口气,正想继续说话,就见一只白瓷碗从天而降,哐一声撂到桌面上,汤水四溅。臭着一张脸的老板冷冷扫了两人一眼,闷声闷气道:“你的馄饨!”

  十来粒葱花明晃晃的浮在汤面上。

  李慎面露苦色,拿起筷子一粒粒去挑。搁他现如今的身份,已经很少有人敢当面给不客气……这馄饨摊老板却是十年如一日,始终都非常不客气。

  挑完葱花,他将筷子一搁,端碗喝了口汤。然后似乎想起什么,抬头问罗坚强:“吃了吗?”

  罗坚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,一张脸上干巴巴的,僵硬的摇了摇头。

  李慎把筷子放回碗边上,将碗给人推过去。

  “……这就算是断头饭了?”

  罗坚强死死盯着被推到面前那碗馄饨,突然就笑了。他笑着抬头问李慎,脸上是不带遮掩的嘲讽和冷哂。

  “慎爷,我不过替人卖命,你又何必苦苦相逼?”

  李慎挑眉看他。

  “是,公会有规定,不接破家灭门的任务。”罗坚强也算是豁出去了,李慎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过,这尊杀神找上门来,他多半是死定,但就算是要死,也得死个明白不是?

  “为几个钱,接点私活,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干。我与那姓黄的一家无冤无仇,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小喽啰,您要给人报仇,该去找那正主儿,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接见我这么个小人物,当面羞辱我……何必呢?您不也是这么走出来的吗?长安城李慎的名气,那不都是人脑袋堆起来的?您那手上,可不见得比我干净。”

  李慎笑。

  “以前,我也喜欢跟人讲理。”他对罗坚强道,“但我跟人讲理,人就跟我讲拳头,后来,我也就不跟人讲道理了。”

  罗坚强面色青红不定,突地窜起来拔腿就跑。李慎似是反应慢了一拍,扭头望着,只见一个眨眼的功夫,人已经埋头突出去老远,候在边上白头发的年轻人跟那两个黑制服正要追,就看李慎抬起手,摇了摇。

  在李慎抬手的同时,背对着这边擀面皮的馄饨摊老板,手臂一展一伸,又粗又长的擀面杖向后砸在罗坚强面门,清脆一声响,人以比奔出去还要快几倍的速度倒飞回来,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李慎脚边。

  李慎将两手举到脸边,啪啪拍几下,奉承道:“风采不减当年啊老板!”

  说话间他右脚一抬,落到脚边那颗脑袋上。咚的一声闷响,红红白白的脑浆迸溅开来,犹如被打烂的西瓜,叫人看了便倒足胃口。

  老板把沾上鼻血的擀面杖丢到锅中去煮,本来就臭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,头也不回咆哮道——

  “记得把地洗干净!”

  李慎瞅一眼脚边烂西瓜一样的脑袋,叹了口气。他伸手把罗坚强没吃的那碗馄饨捞回面前,默不作声的吃了。吃完只觉腻得慌,喉咙眼里塞得不舒服,可见他这两年养尊处优的有多厉害。

  他有些感慨。

  “诶哟我的爷啊!”

  正感慨呢,大清早就找不见人的副官打车上跑下来,一路小跑的冲到李慎面前,弯着身子目瞪口呆的瞅着他脚边那颗烂脑袋。李慎本想解释两句,就见人特别粗暴的将那脑袋踹开,蹲下身掏出条小手帕给他擦鞋面上沾到的血啊脑浆啊,一边擦一边碎碎念。

  “您这鞋可是海棠夫人亲手给做的,怎么就弄成这样了?待会您可得换一双再回去,否则给夫人瞅见,那指不定有多伤心呢……”

  李慎摁着眉心将人一脚踹开,什么感慨什么深思都给搅和的飞没了。他让副官去跟老板结账,叫白头发的年轻人带人把尸体拉走,拢了拢大衣,站起身来。

  副官又凑过来,伸手给他将衣摆拍平,漫不经心地道:“爷,那黄老太太我已经给安置好了,王家给了承诺,也认了赔款,这事,要不就这么结了?”

  李慎站住脚,望着眼前绿油油的月河,思绪有些飘远。

  时隔两年,他重回长安,在长安城佣兵公会总部大门外头,看见个浑身缟素的老太太。老太太跪在下马桥上,蓬头垢面的,一边流着眼泪,一边给路过的人挨个磕头。

  就如同那罗坚强所说,当佣兵的没人手上干净。大家都不是正义使者,犯不着管这闲事。李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,更没有什么泛滥的同情心,只是那天经过下马桥时,叫绝望了的黄老太太拽住裤脚,一声声求着,一下下叩首,他那张脸皮还没修炼到家,实在拉不下去。

  心一软,就点了头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“到头来,当刀的死了,使刀的没事。”

  李慎收回思绪,瞥一眼副官,说着话摇了摇头。

  “在我这,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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