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第七章_红楼之逆贼薛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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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第七章

  赵家哥俩,赵牛人如其名膘壮如牛;赵猴非但没长尖嘴猴腮,脸庞竟是极方正的国字脸。不明忍不住大笑,反倒将赵牛方才那点子疑虑给笑没了;他也跟着笑。赵先生干脆黑了脸立在旁边等他们俩慢慢笑。

  收住笑意,不明向赵先生赔个不是。赵先生哼了一声,看眼府门口众人低声道:“去我屋里说话。”赵牛点头。不明望着假卫若兰合十,转身跟那哥俩一道从西角门进了府。假卫若兰离得远,没听见他们说话,只瞧见小和尚壮汉一同大笑,满腹狐疑。林海亲送了他们上马离去不提。

  不明等人来到赵先生住的小院,有小厮倒了茶水上来。赵先生先道:“不明师父,学生有学名唤做文生。”

  不明笑念了声佛:“文生先生,还是您族里的名字好记些。”

  赵牛也道:“就是,他那文绉绉的名儿什么趣儿。”

  赵文生只做没听见,乃问赵牛此来何事。赵牛看着不明问道:“你这小和尚跟大官老爷是朋友?”

  不明道:“贫僧和林大人以诗会友,与绿林好汉以武会友是一样的。”

  赵文生道:“不明师父委实诗才冠世,我们大人极赞赏。”

  赵牛扫了眼他二人,又吃了口茶,遂讲起昨日那事。待听到他们揍的那人姓魏,赵文生大惊!忙看向不明。不明点点头。赵文生顿时白了脸。随后听说姓魏的不是凶手,赵文生吓得站了起来:“不是他?!那你们岂不是平白揍了他一回?”

  不明含笑道:“他倒觉得挺有趣,并未恼怒。依贫僧看,此人心胸尚可,非小肚鸡肠之人。再说他跑得快,其实也没挨几下。”

  赵文生面如土色:“过于莽撞。”

  “无碍无碍。”不明摆手道,“赵先生先听完。”

  赵牛看族弟神色便知错揍的不是寻常人。待说完经过,他迟疑道:“猴儿,那姓卫的……”

  赵文生脸色极难看:“漫说咱们惹不起,连林大人都惹不起。”

  不明安慰道:“他们不是有事求林大人相助么?想必不好意思计较这么点子误会。莫忧心,若真想找赵施主麻烦昨儿就找了,哪里会平白放到现在。”

  赵文生也不问不明从哪里看出假卫若兰有求于林海,只似笑非笑道:“师父可知他们此番来江南所为何事?”

  不明思忖片刻道:“与替令侄女报仇可相干么?”

  “不相干。”

  “那贫僧不想知道。”

  赵文生细看了他半日,道:“师父为何如此热心想帮我家报仇?”

  不明合十诵佛道:“民间多有冤屈。替民申冤本为官府职责所在;然总有些冤屈是清官加能官——没错,贫僧说的就是扬州知府吴大人——也无法替百姓做主的。当官府力不能支之时,社会总得给无辜受难者一点子希望。”

  赵文生骤然感慨。又问:“社会是何意?”

  不明微笑道:“你、我、他,举国上下活着的每一个人,就是社会。天理正义,匹夫有责。”

  赵牛拍桌子:“不明师父说的对!天理正义,匹夫有责!”

  呆了半晌,赵文生苦笑道:“谈何容易。”

  不明道:“韩非子曰侠以武犯禁,这话没错。文生先生,你身为受害者赵姑娘的亲叔父,扪心自问:倘若给你个机会报仇却不合律法,你能忍住不动手吗?”

  赵文生果断道:“不能。”

  “不论那犯人是谁?”

  “不论是谁。”

  不明正色道:“赵先生显见是个惯于深思熟虑之儒生。连你都忍不住,可知复仇的动力有多大。人有潜力无穷,有志者事竟成。赵先生,你能拿到令侄女的卷宗么?”

  赵文生轻轻摇头:“我不过是个幕僚。再说,倘若贼子当真是……魏……家的人……”

  不明微微阖目:“那种人家,外头瞧着是花柳繁华地、温柔富贵乡,内里个个像乌眼鸡似的,恨不得你吃了我、我吃了你。越是大族越如此。”他蓦然睁眼,悠悠的道,“若是连林大人都惹不起,反倒好办。”

  赵牛思忖道:“我也听说过,大户人家心眼杂,常有兄弟为夺家产闹上公堂的。”

  不明笑了:“闹上公堂的多半不是大户人家;正经大户人家多半悄悄害命,夺的也不是家产。”

  赵文生忙问:“夺的不是家产?那是什么?”

  “爵位啊。”不明淡然道,“一个祖父生了十几个孙子,谁不想袭爵?长孙死了次孙就能顶上,次孙犯罪三孙便可跟上。各人娶的媳妇交的朋友认的主子又不同。有出息的未必有身份,可操作的多了去了。得了爵位便得了特权,特权在手多少钱捞不到。”赵文生愕然,怔怔的看了不明半日。不明哂笑道,“赵先生难道不知道贫僧俗家姓什么、舅父叫什么?身在扬州,也该听说过‘金陵护官符’吧。”

  赵文生一愣:“什么护官符?”

  不明诧异道:“先生不知道?”赵文生摇头。不明乃轻声念到,“贾不假,白玉为堂金作马。阿房宫,三百里,住不下金陵一个史。东海缺少白玉床,龙王来请金陵王。丰年好大雪,珍珠如土金如铁。”

  赵文生皱起眉头踌躇片刻:“这是……”

  不明一本正经道:“这是市井传说中的金陵四大家族,贾史王薛。最后那个‘丰年好大雪’说的就是贫僧家。”

  赵文生抬目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不明十几眼,含笑问道:“大师家珍珠如土金如铁?”

  不明柔声道:“贫僧顶他个肺、圈他个叉。”

  赵文生并未听懂,然能猜到这不是什么好话。赵牛看看兄弟看看不明,压低嗓子问赵文生:“他说什么?”赵文生摇摇头。

  不明长叹一声,也摇摇头:“罢了,不提这个。还是想想弄卷宗的法子吧。”

  赵文生思忖良久,向赵牛道:“我委实拿不到那衙门里的卷宗。过几日我寻借口去转转,画张地图。”

  赵牛点头:“也好。”

  不明望看他们哥俩羡慕道:“人丁兴盛之家真好。”赵文生装模做样念了声佛。

  赵牛道:“猴儿,你与这小和尚总打机锋,想来回头有要紧事商议。不用留我吃饭,我这就走。”

  不明忙说:“这会子我二人没什么商议的。”

  赵文生接口道:“好,我送兄长。”

  他遂起身送赵牛从西边小角门出去。哥俩立在门外又说了半日的话。赵文生对不明尚有几分疑虑,赵牛此时已尽信了小和尚、竭力说服族弟。

  不明回到客院。“护官符”本来打算寻机会说与林海,如今说与赵文生也不错,保不齐效果更好。因得给赵文生点时间跟林海商议,不明不想马上见他。遂揣着盒点心溜去花园,藏在一处僻静小阁中。

  也不知他走的什么运。才刚安生吃了两块点心,耳听阁外脚步声响,抬起头正见一个男人走进小阁。不明眼睛看着此人,心里无比钦佩本时空的原著作者老曹。腰圆背厚、面阔口方,剑眉星眼、直鼻权腮。十六个字真真妥帖到十二分去。不用问,来者必是红楼第一白眼狼贾雨村无疑。

  不明淡然立起合十诵佛。贾雨村笑施礼道:“晚生来的鲁莽,可是惊扰了师父?”

  不明道:“萍水相逢,何来惊扰。清风斜阳不属人,先生请自便。”

  贾雨村便立在小阁另一窗旁眺望。不明悠然而坐,心中已转过好几个念头。他琢磨过数回该如何对付这贾雨村。于京城那公府而言此人乃是白眼狼。然他本是个有才无德的小人,而薛家乃太上皇时代的巨富商贾。不论日后朝廷如何变化,太上皇一死,薛家皆难逃被当作肥羊宰割的下场。小人自有秉性,倒是颇好利用。姓了薛这个姓委实太被动了。念及于此,不明决意不过早对付贾雨村。乃含笑请他吃点心。

  贾雨村压根不知道这个小和尚已把刀在自己头上转了一圈,谢过点心、趁势坐到不明隔壁与他闲聊。不明顿时发现贾雨村乃有备而来,猜测他大约听说有个小和尚深得林海器重、特意找来认识的。遂顺水推舟与他谈诗论词、夸赞其大才。贾雨村眼中闪过欢喜。天色渐暗,不明邀贾雨村到自己的客院用晚饭;贾雨村欣然允之。

  另一头,赵文生送走族兄后没找到不明,便去了林海书房。他灰着脸告诉林海,昨日他家亲戚误揍了假卫若兰。林海闻之暗暗想笑。因念及赵文生没了侄女,忍住了。赵文生隐瞒下不明正帮赵家报仇之事,只说昨日小和尚劝得赵牛相信官府定能破案、方才赵牛乃是因为家中琐事来林府找他。林海自不疑有他。赵文生又拐了个弯子说“护官符”。

  林海也一愣,捋着胡须道:“这个本官倒是不曾听说。”

  赵文生道:“单从‘护官符’这三个字并不明师父当时的前言后语,学生揣度着,怕是这四家里头哪家出了什么‘乌眼鸡’,波及金陵。大人初到扬州才将将三个月,人生地不熟。学生想去拜访吴大人府上的高师爷,打探这四大家族是怎么回事。”

  赵文生与高师爷身为扬州巡盐御史和扬州知府的心腹幕僚,明面上乃是点头之交。林海迟疑片刻答应了。“只做你二人闲聊罢了。”

  “是。”赵文生接着说,“还有一件。学生想着……”他有些踌躇。

  “先生只管说。”

  “学生纳闷。不明师父来的那日说,这是他第二回到扬州。上个月大人与他瘦西湖游船,偶遇了一回吴逊大人,乃是他二人初见。吴大人的模样和当时的衣裳画舫……”

  林海等了半日没见他接着说下去,问道:“吴大人的模样衣裳画舫有何不妥?”

  “不明师父方才随口一言,说吴大人乃清官加能官。并非客套,十分笃定。”

  林海骤然明白过来。扬州知府吴逊又矮又胖满面红光,平生最爱舒服,吃穿用度皆好。身为同僚,林海知其家境富庶兼娶了位擅理财的夫人,平素用的钱来路极正。然此人外貌瞧过去既不像清官也不像能官,不明一个居于别处的出家人如何能那般笃定?这小和尚倒是越来越不简单了。想了半日,乃命赵文生晚上去套套话。

  晚饭过后,赵文生果然来客院寻不明,直问他如何看扬州知府吴逊。不明道:“贫僧也好奇他是个什么来头。”

  赵文生道:“吴大人乃是比林大人早两科的二甲进士、庶吉士。离京后初任德阳县令……”

  不明摆摆手:“贫僧不是好奇这个。贫僧知道吴大人为官清廉,家里吃穿用度都是吴夫人赚的。那些钱他们自家使虽充裕,拿去打点京中达官贵人却连个零头都够不上。扬州知府这么肥的差事,他竟连着干了五年!整整五年没有被人撬走。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上面有人。”

  赵文生一摸下巴:“这……”不错。朝廷错综复杂,老圣人、圣人和各家王爷早斗成了一窝乌眼鸡。再是清官能官,没点子来历哪里能坐稳如此肥差。他不禁点头,“师父说的有理。漫说学生,连林大人竟也从没往这头想过。”

  不明道:“林大人乃正人君子。他想着,同僚们读圣贤书吃朝廷俸禄,为官廉洁最寻常不过。可如今之世道并不清明。占了人家想要的位置,人家随意寻个借口便可将他挪往别处。”乃嗤笑道,“京里头区区一个从五品员外郎,竟能随意谋换正四品地方府尹……”忽又住口,摇头长叹一声。

  赵文生大惊:“竟有此事!”

  “多了去了。”不明苦笑,“先生只等着。应天府的陈大人这些年做得也算不错,偏他那顶帽子已让人盯上。快则一年、慢则两年……到时候朝中少不得又要起复旧员,从那些曾被革职的才干优长、贪酷狡猾者当中挑只狗送过来。大约会挑曾做到过知府之位且之前有几分傲气的。”

  赵文生呆若木鸡。许久,叹道:“这些事,学生竟不如师父明白。”

  不明抬头望向窗外明月,神色怅然:“贫僧又哪里愿意明白这些。”装逼技术又上一层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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