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_青白色玫瑰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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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
  第72章

  人去楼空,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也从来没有想到,怄气20多年,竟然怄来一具尸体。

  白发人送黑发人,难免心中悲恸。

  当着许暖白的面上,那双因上了年级而褶皱的眼睛,开始隐隐的含着泪光,在眼眶打着转,唇角撇着,无声无息的落下一滴眼泪来。

  砸在了老太太手中拄着的拐杖上。

  许暖白站在一边,盯着那滴晶莹的泪珠怔楞。

  直到身边有几个年轻一些的,但也都是大叔一样的年龄了,穿着一身白衣服,上前两步,去扶住老太太的肩头。

  “妈,妹妹她,走也就走了,别再伤心了。”

  “这都是当年妹妹的选择,咱们当初也不是没有拦着她,是真的没有办法的。”

  老太太半晌没有动静。

  然后忽而调转方向,拐杖戳在地面上,无声无息的朝着许暖白的方向走过来。

  许暖白今天穿了一身缟素,低敛着眉眼,从头到尾,像是一个路人,张罗着自己母亲的葬礼。

  老太太盯着许暖白的面容半晌,忽而伸着颤颤悠悠的手去抚蹭许暖白的眉眼。

  “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许暖白的话在喉咙之间转了一圈,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,就听见身边一位戴着眼睛的大叔接话,“妈,她叫做许暖白,是素素的女儿。”

  素素。

  是在叫她的母亲?

  听到这个名称时,许暖白的精神恍惚了一下,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小名,原来,还是叫做素素的么?

  她的母亲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,小时候还曾经有兴趣了解,毕竟是小孩子心性,可惜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,这种兴趣被失望磨平了棱角。

  “许暖白现在,可是一位明星呢。”

  她看到老太太的手指微微一颤。

  然后重重的,从喉咙里面叹出一口气来,带着沙哑,“是么……是么……”

  “果然是素素的女儿,母女两个,一模一样。”

  老太太看着许暖白的样子,像是在看着一位故人,“你真的,跟你母亲太像了,不论是从长相,还是从兴趣之上。”

  许暖白隐隐的抿着唇角,那里微微失去了血色,与衣服融为一体。

  她跟她自己的母亲,一点都不像。

  不论是从性格,还是兴趣。

 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。

  老太太的手劲极大,拉着许暖白白皙的手腕,捏的她隐隐约约有点疼,“孩子,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
  许暖白摇了摇头。

  “我是你的外婆啊。”

  “当初你的母亲一声不吭,跟着一个浪荡公子哥离家出走,这一走就是20多年,没有想到,连孩子都这么大了。”

  “真是造化弄人。”

  许暖白徒劳的张了张口,蠕动了半响,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,之间老太太捏着她的手腕,然后询问到,“孩子,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?”

  “小镇里。”许暖白随口一答,然后抬了抬眼皮,犹疑的说道,“过段时间,可能要回S城了。”

  “S城,好,好。”

  连连说了两声好,老太太又抓着许暖白问到,“一个女孩子家,在S城闯荡,很不容易吧,房子找好了没有,房租多少?贵不贵?”

  许暖白尚未开口,就见许暖白身边的叔叔一把拉住了老太太,“妈,许暖白现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。”

  这样说着,他打开自己的手机,找出来一个页面,放在老太太的身边,同时翻出来老太太的老花镜给她戴上。

  “你看看,许暖白可是……高家未来的夫人,连孩子都有了。”

  老太太一怔。

  然后用拐杖戳着地面,一下又一下,“又嫁给了一个……浪荡公子哥?”

  “这怎么可以?”

  “没有看到你母亲当初跟着那个什么姓宋的,现在落到了什么下场?”这位老太太泛起倔来,扯着许暖白就要往自己的车上走。

  “孩子,我今天来,除了确认你母亲死讯之外,还要带走你。”

  “你又长的这样漂亮水灵,还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丈夫人选么?”

  许暖白被老太太拉着手腕,人跟着踉跄了几步,然后站定,扶着老太太站好,声音缓慢的说着。

  “对不起,我不打算跟您回去。”

  “你瞧瞧这孩子说什么呢?为什么不打算回去,这是你的家啊。”

  许暖白微微闭了闭眼睛。

  家。

  真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。

  她曾经幻想着,自己总会有一天,有一个家庭,顾亦明母亲的出现,短暂的圆了她这个梦想。

  可自从顾家出事之后,许暖白就再也没有奢望过,还会有一天有一个完整的家庭。

  她后退了几步,然后对着老太太微微颔首,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我是不会跟您回去的,因为……”

  她这句话卡在了自己的喉咙里面。

  因为有一个人更加快速的抢了她的话。

  “许暖白是我的女儿,要回,也应当回我们家,而不是回你们许家!”

  说话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许暖白亲生父亲。

  他的身边还跟着周家的长女,那个看起来尊贵的女人此刻狠狠的扯着自己丈夫的衣角,似乎想要将许暖白的父亲扯回去。

  可惜许暖白的父亲并不吃这一套,一把甩开身边的女人,然后几步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,红着眼睛。

  “你看清楚,我就是你口中那个,当初拐跑了你女儿的混账小子。”

  “你可知道,当初是谁,造成了我跟素素分离这么多年?”

  老太太在见到许暖白亲生父亲的一瞬间,像是产生了不好的回忆,整个人喘着粗气,后退了好几步,瞳眸骤缩,快要变成了一条缝,堆积在苍老的脸上。

  “是……是你!”

  “你看看,我的女儿,跟着你,最终变成了什么下场?”

  “你竟然还有脸来到我们的面前来?”

  下一次说话的,是老人身边的大叔,他绷着劲,然后忽而狠狠的挥出一把拳头,对准了许暖白的父亲。

  “妈的,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,也不看看你把我妹妹害成什么样?人都被你们给害死了,你还想要怎么样?”

  许暖白的父亲在听到这句话时,像是被戳中了命脉,整个人瞬间颓唐了起来,偃旗息鼓,蹲下了自己的身子。

  他怎么会不知道过去的情况呢?

  “如果,如果不是你们逼的这么紧的话,根本就不会……”许暖白的父亲对着几个在场人沙哑的嘶吼,“如果当初不是你们家的人派人到我们家去告状。”

  “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,我和素素也不会被分开。”

  “说来说去,还是你们太自私。”

  两边人,谁也不肯退让这一步,各执一词。

  最终许暖白的父亲心一狠,“不论如何,我的女儿,我不会让你们把她带回去。”

  这样说着,转身就过来看许暖白。

  “暖白,暖白,你会跟着爸爸回家的,对不对?”

  好像生怕许暖白会拒绝一样,许暖白的父亲连着说道,“你看,你跟爸爸分开了这么多年,你难道没有一点点想要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么?”

  “跟我回家吧,好不好,咱们回到周家,以后荣华富贵都不会……”

  许暖白的亲生父亲疯了一般的对着许暖白喃喃自语,可惜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,就被许暖白截断。

  她抬了抬眼皮,声音淡淡。

  “你说的没错,我确实很想要一个父亲。”

  许暖白的父亲露出惊喜的神情来。

  “但是这种想法已经在这么多年的日子里面消失殆尽了。”

  许暖白的父亲脸上的笑容一僵,“难道就没有一点点,哪怕一点点,可以转圜的余地么?我当初离开你跟你的母亲,也都是迫不得已的。”

  许暖白隐隐约约的叹了一口气。

  对着这个莫名其妙坚持的男人,沉了沉眸光,正想要开口时,却听见了从不远处,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。

  男人的声音稳定,沉稳,清晰的想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。

  还带着一点点的压迫力。

  “她不会跟任何人走。”

  男人郑重其事的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说道,“她只会跟我回家。”

  是高衍城。

  往常许暖白见到高衍城时,难免还会有些胆怯,今天却格外的想要见到这个人。

  她快走几步,穿过自己所谓的父亲和所谓的外婆,人直接站在了高衍城的面前,抬着头,然后一张臂膀,埋入高衍城的怀里。

  高衍城微微眯着眼睛,似乎在享受这个主动的拥抱,用手摩挲着许暖白的头发,拍着她的后背,然后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
  “今天的追悼会到此为止。”

  说着,压根不等着人说话,转身就要带着许暖白走。

  才走了两步,就听见身后老太太颤颤悠悠的在后面大喊。

  “你们站住!”

  那声音,中气十足,怎么看,都不像是一个上了年龄的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。

  “你是谁?你是许暖白的男朋友?你有什么资格,插手我们家的事?”

  高衍城淡定的转过身来。

  还未开口,便见到老太太身边的男人忽而想到了什么,神色一变,然后对着老太太说道。

  “妈,他是高衍城。”

  “高衍城?”

  老太太皱着眉头,念出来了这个名字,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,将眸光放在了一对拥抱在一起的人身上,再一次重复了一边。

  “高衍城?就是那个……高家的……”

  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。

  许家过来的这几个人,各个到抽一口冷气。

  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,但是对于高家的名望还是知道的,毕竟手底下多少的地产,都是高家的产业,一个家里有着不凡背景的真正名流望族。

  没有谁不知道。

  老太太也吃了一惊,一张原本就褶皱的面容此刻尽数的挤在了一起,皱着眉头,盯着面前的许暖白。

  “暖白……我可以叫你暖白么?”

  在场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许暖白了。

  从小她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,到了如今这个年龄,反倒出现了一个父亲,又出现了一个外婆。

  在她最期盼的时候,从来没有见过这几个人的身影,反而等到她快要丧失了家的观念时,突然有几个人冒出来告诉她。

  她还有家。

  然而她已经不需要了。

  许暖白对于老太太的问题,很是平淡,平淡到敷衍。

  “可以。”

  老太太今天大抵是真的被许暖白的事情冲昏了头脑,指着高衍城问许暖白,“你告诉我……这个高衍城,到底是你什么人?”

  许暖白的眸光复杂的看向高衍城。

  高衍城究竟是她什么?

  过去许暖白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,一开始,她觉得高衍城只是她实施报复计划的一个工具。

  现在呢?

  许暖白顿了顿,敛下眉眼,盯着地面,今天天阴,看这样子,是要下雨。

  路边有一团黑乎乎的蚂蚁凑成堆,排成队,顺着还算是荒凉的马路牙子,有秩序的化成了一条黑色的整齐的线条。

  不远处花圈中央,她的母亲照片还挂在上面,看起来像是笑的甜美。

  这张照片还是一个老照片,也是许暖白唯一保存下来的。

  看着她笑。

  笑她布了自己母亲的后尘,成为了一个依附男人过活的小玩意儿。

  偏生这样的小玩意还多了些别的不该有的心思。

  见许暖白半天都没有说话,老太太心中着急了,拐杖连连戳着地面上,发出来不大不小的声响,她急切的上前,想要抓住许暖白的手腕。

  “你说说,你是不是被这个高衍城强迫的?”

  “妈!”第一个发出抗议声的,自然是老太太下面的儿子,简直快要把急切的心情写在了脸上,一边看着站在一边的高衍城,一边又看着企图将许暖白从高衍城的怀抱中拉出来的自己母亲。

  高衍城站在一边,额角处隐约有几根碎发,盖在眼睑上方,形成一道阴影,正好遮挡去了高衍城的情绪。

  他不发声,静静的等着许暖白。

  许暖白摩挲着自己干裂的唇角,上下嘴皮子碰撞在一起,喉咙中缺了水分,此刻沙哑难耐。

  她下意识的,抬了抬头。

  从高衍城的怀中。

  看到了高衍城的下颌,瘦削而凌厉的,像是有什么人用刀子一刀刀的雕刻出来的。

  好看极了。

  曾经也算是许暖白最喜欢的长相之一了。

  她半响之后缓步从高衍城的怀抱中走出来。

  高衍城瞳眸缩了缩。

  许暖白站在了老太太的面前。

  老太太的视线中露出惊喜的神情,连连喃喃自语,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。”

  “许暖白,你果然不亏是我的外孙女,也不愧是跟我们一起上同一所学校的人!”老太太说着,连连夸奖许暖白,“只要你跟我们回家,离开这个高家的男人,从此不论是什么要求,我们都能够尽量的满足你。”

  许暖白的额角边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飘起的碎发,在风中一条条,像是被风吹起来的杨柳枝,带着旋。

  仔细看起来,许暖白的头发似乎比刚刚怀孕剪头发的时候,长长了不少。

  她盯着自己所谓的外婆,然后后退一大步,弯下了自己的脊梁。

  老太太话说的龙飞凤舞,全然没有注意到许暖白的动作,可真的看到时,惊讶的手里拐杖一松。

  “孩子……你这是要……要干什么啊……”

  老太太说着,在没有拐杖的情况下,往前踉跄了两步,只是为了将许暖白扶起来。

  可惜许暖白不起身,她就这样保持鞠躬的姿势,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一口气顶在喉咙口,变成了最苦涩的药。

  她说,对不起。

 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,是我选定好,也爱上的人。

  说出来这话时,许暖白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内心的深处破土而出,像是冰封千里之中长出了一颗幼苗,枯木多少年,终于逢得了一个春天。

  老太太的身体在隐隐约约的颤抖。

  “你……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  “我已经跟他结婚了,所以不可能在跟着你们回去了。”

  更何况,她跟高衍城这样的人,对于外面的任何一个人来说,都绝对算不上良配。

  她心狠,高衍城比她更心狠,两个人绝情的人走在了一起,是天意,也是人心。

  老太太后退了几步,脸色都苍白了些,像是失去了的血色,她连连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,抚蹭了一下。

  身边的儿子顿觉情况不妙,上前扶住老太太,然后看向许暖白,神情带着些或是复杂,或是难解的情绪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最后跟许暖白交换联系方式,郑重其事告诉她。

  “许暖白,我是你的舅舅,你以后有什么事情,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
  “不论如何,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。”

  许暖白握着明信片,静静的看了许久,然后缓慢的点了点头。

  “好。”

  一场闹剧走到了终点。

  对于自己的父亲,许暖白不理,转身去拉高衍城。

  高衍城不动。

  许暖白疑惑,抬头,人却被高衍城饱了一个满怀。

  “高……高衍城?”

  高衍城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骨血。温热的气息抚蹭在许暖白的耳边,酥麻而痒。

 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。

  “阿白,我很高兴。”

  许暖白疑惑。

  “等来这一天,真不容易。”

  许暖白神情一敛,微微垂下头去,凑高衍城的耳边,对他耳根吹气。

  她说,“你抱的我都痛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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